文|Sarah Artt(愛丁堡納皮爾大學學者)
科幻電影和電視作品長久以來都對機器人充滿興趣。然而,這類作品中描繪出「極度類人」的機械人往往走向兩個極端:要麼是喜劇,要麼是恐怖片。例如,弗里茨·朗(Fritz Lang)執導的《大都會》(Metropolis, 1927)與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執導的《銀翼殺手》(Blade Runner, 1982)都描繪了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美麗的女性機器人試圖超越其原始設定,變得更加自主。然而,較少有作品探索「愛上機器人」的可能性,例如蘇珊·塞德爾曼(Susan Seidelman)執導的被忽視的浪漫喜劇《打造完美先生》(Making Mr. Right, 1987)。
《完美伴侶》(Companion)延續了艾力克斯·嘉蘭(Alex Garland)執導的《人造意識》(Ex Machina, 2014)的主題。《人造意識》講述了一名年輕男子受雇測試女性機器人的人工智慧,而《完美伴侶》則設定在一個合成人類已成為社會常態的世界。
這部電影的情節還受到其他作品的影響,例如凱琳·庫薩瑪(Karyn Kusama)執導的恐怖片《辣的要命》(Jennifer’s Body, 2009)和《世紀婚魘》(The Invitation, 2022),以及電視劇《星際大爭霸》(Battlestar Galactica, 2004-2009)對全自主機械人的描繪。
《完美伴侶》是一部典型的「後《黑鏡》」風格科幻作品。它呈現了一個未來世界,科技發展帶來光鮮亮麗的視覺美學與無縫運行的高科技產品,使人類生活更加便捷。但就像《黑鏡》一樣,這個故事其實是一則警示寓言。
故事背景與角色設定
故事的主角艾瑞絲(Iris,由蘇菲·撒切爾 Sophie Thatcher 飾)與喬希(Josh,由傑克·奎德 Jack Quaid 飾)一起前往一棟現代化的湖邊別墅,準備與朋友共度週末。此時,唯一顯示這是一部科幻電影的線索,是喬希的汽車GPS似乎比平常更先進。
起初,艾瑞絲看起來就像另一個典型的「夢幻精靈女孩」(Manic Pixie Dream Girl)角色——古靈精怪又惹人憐愛,但個性卻過於單薄,難以成為真正的主角。然而,撒切爾的微妙肢體語言讓觀眾開始懷疑:艾瑞絲真的完全是人類嗎?她對喬希滿心癡迷,極力取悅他,讓人覺得她像是一個按劇本設定、獲得完美愛情的女孩。
《完美伴侶》真正令人不安的地方
這部電影最讓人不安的地方,不是它對機器人的描寫,而是它如何呈現「厭女文化」。
曾經歷親密關係暴力的觀眾會立刻認出喬希的行為模式。他堅信自己是個「好男人」,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應該擁有一位完美的伴侶,而這位伴侶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滿足他的需求並將他放在第一位。
對某些觀眾來說,《完美伴侶》或許不像是一部標準的科幻片或恐怖片。然而,如果你曾因「某些人真的渴望擁有一個可以自行調整智能水平的性愛機器人」的想法而夜不能寐,那麼這部片對你而言就是一部恐怖片。(喬希將艾瑞絲的智能設定為40%,這個設定本身便充滿深意。)
撒切爾對艾瑞絲的詮釋令人著迷,她的動作帶有一種不自然的「精準」,讓人覺得她不像真正的人類。她站立時過於靜止,彷彿她更像是一件物品而非女性。她有時露出一種詭異的表情,像是無法理解來自非伴侶男性的隱晦指令。這種掙扎或許讓某些女性觀眾感同身受——當社會規範要求女性「友善」時,但她們的本能卻在警示她們要警惕某個男人的舉動。
艾瑞絲是一個被設計出來的性愛機器人,她有一口微微不整齊的牙齒——這個「瑕疵」被刻意設計出來,目的是讓她的完美肌膚不至於過於詭異,以避免落入「恐怖谷效應」(uncanny valley,即人類對極端逼真但仍不自然的機械人產生的違和感),從而讓她更顯得「真實」。
AI的服從性與倫理問題
有些人認為,只有當你相信某個機器人也「想要」和你發生關係時,你才應該與它發生性行為。然而,科幻作品通常不會朝這個方向發展——從《科學怪人的新娘》(Bride of Frankenstein, 1935)到《黑鏡》,機械生命體通常被程式化為無條件服從。
在《完美伴侶》中,我們透過艾瑞絲的視角,看見喬希在發生性行為時對她的態度。他在行為過程中對她居高臨下,而她用充滿愛意的話語試圖延續這段親密互動,但喬希卻冷漠地命令她「去睡覺」。這種情節讓人不寒而慄,因為它揭露了一個殘酷的現實:技術的發展可以被某些人用來實現對他者的絕對控制。
科技與人性的危險界線
《完美伴侶》融合了喜劇與恐怖元素,但正如最優秀的科幻作品一樣,它的核心警示是:那些認為科技能讓他們擁有「絕對掌控權」的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原文出處:The Convers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