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顧：那些令人難忘的動作場面

 

　　兩年前，你在電影院坐了三個小時，然後走出來時，覺得電影的片長很有誠意。阿湯哥騎摩托車從懸崖上用降落傘跳下，降落到火車上的片段，你大概會記得一輩子。隨後整列火車的打鬥與入水畫面，你也不覺得會忘記——畢竟那種重量感與真實感，完全不是CGI可以取代的。

 

　　唯一的問題是，你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聽起來很厲害、可以無所不在卻又千變萬化、能戰勝所有特務的AI；死而復生，或者你從未有過印象的人類反派；以及涉及全人類毀滅的命運，但規模展演完全不相稱——主要是關於各國特務都在睡覺的部分。

 

　　但你決定緩緩，或許《不可能的任務：最終清算》會用下半場拯救一切。

 

期待與現實的落差

 

　　時光飛逝，是時候到了驗收的時候。你再度走進電影院，今天是星期六，電影院的人潮說明了阿湯哥這個碩果僅存的好萊塢明星，確實具有拯救電影院的力量。

 

　　所以唯一的關鍵就是：為何這部片的劇本會是長這樣？

 

湯姆克魯斯的肉身神話

 

　　毫無疑問，《不可能的任務：最終清算》是又一次聖化湯姆克魯斯的廣告作品。一個無堅不摧、會犯錯但又總會重新站起的阿湯哥，他不只在戲裡拯救全世界，也在戲外試圖拯救電影產業。只要你夠關注他帶頭支持觀賞同行電影而不怕競爭的新聞，就知道他有多努力。

　　透過一次比一次更大的預算賭注，他不斷挑戰人體極限，並擦亮著他的肉體神話。如同片裡說的，每一次他都將更大的賭注放上天秤，基於人道考量他不願犧牲任何人，也因此每次挑戰都變得更加危險，直到涉及全人類。
美國英雄的道德困境

 

　　伊森韓特是一個典型的美國英雄，總是介於通緝犯和公務員之間。在上一集，他面臨的問題是：他知道全能AI「實體」不能被「壞人」（例如我們根本記不清楚是誰的蓋布瑞）掌控，但同時他也不認為地球上任何一個政權應該掌控它，哪怕是他所屬的美國。

 

全能AI設定的劇本困境

 

　　雖然AI是個很好的熱門主題，但全能AI的設定將整部片的風險拉得非常高。尤其在《不可能的任務：致命清算》中，我們就可以看到許多沒那麼全能，或者太全能的情節。特別是當一個AI可以透過神祕的演算法預知一切時，劇本似乎就必然走向荒誕與匪夷所思的方向，以避免其預測。

 

　　而嘗試表現得冷血、像個宗教狂的蓋布瑞，則會讓我們質疑片中全能AI的智商。這讓我們想起《瑞克與莫蒂》第四季第三集《飛越莫蒂團》的劇情，只是《不可能的任務》並沒有那麼高的自我認知，能夠意識到自己正踏入危險區域。

 

 

風險層層堆疊的敘事策略

 

　　到了《不可能的任務：最終清算》，整個故事的風險再度被往上提高：核戰一觸即發、末日邪教蔓延（不知道是誰給這集的編劇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描述邪教，難道不怕大家對山達基進行不當聯想嗎？）。似乎嫌事情不夠多，電影還安排了蓋布瑞對全能AI的背叛。

 

自我指涉的最高點

 

　　《不可能的任務：最終清算》的自我指涉性來到了最高點。它幾乎是以最後一集的心態，在開頭就塞入所有集數的片段，讓附帶總統聲音的錄影帶利用系列精華剪輯，告訴伊森韓特還有觀眾：他就是那個總是做出正確選擇的天選之人。正如隨後我們看到其他系列角色，或者與系列角色相關的事物出現在這部電影裡。

 

　　當然我們知道，這系列的重點仍然始終是阿湯哥，而非只能以可笑姿態存在的蓋布瑞，或者全能但在全片幾乎沒做什麼讓觀眾印象深刻行動的AI。

 

無敵英雄的反派困境

 

　　阿湯哥是無敵的，這是觀眾從其痛扁敵人、下海上天的本集會得到的結論。我應該不用告訴你，光是那段深海潛水或者末段機上打鬥，就如何值回票價。但這也是這系列目前最大的問題——蝙蝠俠需要小丑，或者至少稻草人來襯托。

 

　　但在《不可能的任務：致命清算》與《不可能的任務：最終清算》這趟近乎六個小時的旅程內，觀眾感受不到有任何可以與之抗衡、動搖他人道的「一個都不能少」理念的反派威脅。哪怕我們已經失去了路德這樣的重要角色，我們還是絲毫感受不到蓋布瑞或AI能鬥倒阿湯哥，使其挫敗或者迷惘的危機。

 

 

　　就像電影裡的AI揭示的那樣，一切都與他有關，他面臨的這些反派與他息息相關，但這些總只停留在表面上。我們無法深入探討其特務活動帶來的損害，或者其他陰暗面。電影以一種極其潔癖的方式，盡可能快速掃除一切——哪怕是三十年因為他被調職到北極的觀測員，也感謝他的行動讓自己有機會被調職，而在這裡認識真愛。

 

宏大命題的草率收尾

 

　　《不可能的任務：最終清算》在開頭指出地緣政治的複雜，以及人類無法互信的危機，並暗示年輕世代渴望一場全方面的毀滅與重生。然而到了結尾，我們會發現這些他們自己丟出來的宏大命題，仍舊沒有被處理。

 

　　就像蓋布瑞在本集死得像是個連妝都沒卸的小丑一樣，看起來神通廣大的AI也死於莫名其妙的熱插拔。各國基於互相猜忌而可能引發的核戰危機，似乎命中註定連多年前小島秀夫《MGS V：幻痛》的「天下無核」結局都達不到。
正如片中黑人女性總統最終決定「相信韓特」，拒絕做出任何非人道決定，去率先轟炸他國核彈庫以避免被AI駭入一樣，她也拒絕選擇放棄任何一座美國城市作為祭品，來表達「美國雖然向各國射飛彈炸掉他們核武庫，但自己也有犧牲」。

 

救世主敘事的終極體現

 

　　功利主義在這裡一無所用，有用的是一小群默默無名的門徒，還有他們的耶穌如何強調他們的行動「跨越種族、宗教、意識型態」，而只攸關「人類存亡」。

 

　　沒錯，我們只能看到阿湯哥宛如耶穌基督一樣在片中受苦受難：臉在潛水裝內被詭異地放大，又在飛機上被強風吹得臉皮快被掀起來。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幽靈，各國特務找不到他，而所謂信仰AI末日教派的信徒對他的威脅，也只能是小貓兩三隻。

 

　　這讓他在片中真正展現的，仍然是那種對真人上陣，還有年過六十還能如此能打扛揍的肉身神話，而非其他在最初看來能夠深化此系列價值的議題。

 

結語：故事的未來在哪裡？

 

　　電影院需要阿湯哥，《不可能的任務》需要阿湯哥，但這個故事還有辦法繼續說下去嗎？當我們已經沒那麼在意其原本可能觸碰的各種混沌情感，還有現實世界的複雜性時？

 

 

 

 

電影資訊

《不可能的任務：最終清算》（Mission: Impossible – The Final Reckoning）─Christopher McQuarrie，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