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序曲：連鎖反應中的人性考驗

 

　　「鋸子可能從樹上掉下來，打到落葉吹風機，落葉吹風機吹到小孩，小孩踢到足球攻擊你。」

　　「所以我可能會被足球踢死是嗎？」

 

　　穿著鼻環的視覺系男孩挑釁質問一個看起來血緣與他不同的女孩，那是他發瘋的高材生表妹。自從見了他們那穴居多年遺世獨立的古怪奶奶並見證他們奶奶讓人不安的死亡後，表妹就拿著奶奶的書神經兮兮地說死神要來殺他們，而他當然不相信。

 

　　但是，幾分鐘之後女孩口中這個荒謬的魯布・戈德堡機關（Rube Goldberg machine）式死法將被他見證，他的妹妹將因此死在他眼前，而他也發現自己不是自己父親的親生兒子。諷刺的是，這讓死神一開始沒把他放在死亡名單上，至少一開始是如此。

 

　　這不只是《絕命終結站：血脈》（下簡稱《血脈》）一個體現系列特色的橋段，同時也是在2025年出品的本片對於全球化完結的精準比喻。在血脈上不是一家人的地球村村民，即將撕開一家人的假象重新四散各地且支離破碎。

 

　　如果你不知道這在講什麼，你絕對不能錯過開場經典的絕命終結站式大屠殺：在一間塞滿多元人口的新開幕高空餐廳，一個小屁孩丟的硬幣引發了連環災難，讓整個高空餐廳宛如碎裂的高腳杯破裂、倒塌，也讓一個本來幸福的年輕女孩失去了剛跟她求婚的丈夫並最後死於鋼筋穿心，過程中涉及各式各樣的連鎖悲劇。

 

　　這是《血脈》開場最具震撼性的橋段，一次數百人死亡的可怕慘劇。當然這並沒有實際發生，而是發生在那個年輕女孩的預視中，而那個年輕女孩，就是我們文章開頭講的古怪奶奶。

 

　　她見證的場面，我們或可稱之全球化的崩毀，由於上層階級（舞池裡狂歡的人）與下層階級（在一樓不知道災難已經發生的餐廳員工）的斷裂而產生。如同有的經濟學家談論而恐懼的那樣，那是一次中產階級的消亡導致的連鎖災難。

 

　　古怪奶奶年輕時因為預視避免了數百人的死亡而得罪了死神，就像伴隨全球化分工達成的經濟榮景延遲了全球戰爭或者天災人禍所帶來的傷亡一樣。人類迎來二戰後最大的繁榮，也產生了許多所謂「不該產生的人口」，其中就包含被錯誤放入家族樹的私生子，或者是本來不會相遇的各地居民。

 

　　在片中，這是一個透過亞裔、歐美白人、墨西哥人、菲律賓人組成的家庭，他們因為都是古怪奶奶的血脈，而遭受死神的追殺，所有風吹草動都讓他們神經兮兮。

 

 

　　命運的終局：全球化狂歡的悲劇反思

 

　　正如80億的人口終究會導致地球的危機，而這種危機的禍因無所不在。隨著人口增加與人類行動的影響力與多樣性日漸增長，每一個點都可能是最初的起火點，也可能是最終的引爆點。《血脈》正談論了這樣的處境，地球上很多人已經過上了便利的現代生活，但更多人每天仍然生活在貧窮線下死亡。與此同時，氣候極化、病毒傳播、區域衝突，無一不是提供著各種全球人類的死因，如同那位為二戰畫下驚嘆號的物理學家發現的，有些技術，最初是為了結束一場戰爭，卻可能為整個人類按下無法回頭的終點鍵。

 

　　當然這系列經典的各種帶著滿滿惡趣味的鏡頭調度、黑色幽默的使用，以及百分百吃技術力的ＣＧＩ動畫，都讓觀眾重溫所謂「看電影」的樂趣，讓因為隔太久忘記前面在演什麼的觀眾也能樂在其中。我們不只是在看「發生什麼事情」還在看「怎麼發生」，如同我們一邊為了片中失散家人重逢慶幸，為他們遭受災厄緊張，另一方面我們也享受他們被看不見的死神，換言之導演，製作團隊以各種富含創意的方式殺掉，我們樂於關注每個被特寫的細節，因為我們知道他們即將在無知中被殺戮。

 

　　我們漸漸接受一個事實，衝突難以避免，死亡撲面而來，差別在於我們會一頭撞上，還是變換到對向車道讓後面的車撞上？

 

　　東尼·陶德飾演的殯儀館老闆講出了關於逃離死神的兩種方式：一是真的死後復活，二是殺人以續命。《血脈》並沒有在這點上走得太遠，事實上它回歸一種古老的悲劇觀念，無論你選擇一或二，人無法抵抗命運，而死亡乃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命運，越是逃避死亡，就死得越慘。

 

　　如同當全球化的美麗泡沫裂開後，我們就看到所謂全球產業鏈實際上也不過是美麗的夢幻泡影，或者上層人口的狂歡成了建築倒塌的原因，或者下層人口的痛苦已經到了無法賒帳的地步。至於中產階級，在片中則成了無知無覺生處危險卻在社區快樂生活開烤肉趴的樂天家庭，我們或者在跳床上一次次與地板上的鐵叉靠近、或者差點就飲下含有玻璃碎片的飲料、抑或者跌在地上等著割草機朝我們腦袋而來。

 

　　如同片中的奶奶（彷彿像是《月光光新慌慌》裡從麥克邁爾斯手中倖存的由潔美·李·寇蒂斯飾演的洛莉的分身），我們並不知道卡珊卓拉的先知們用自己的一生捍衛我們的生命，因為他們的職責就是避免錯誤發生而非替錯誤收尾。如同平時我們痛恨保險業務員或者家庭醫生給我們觸霉頭，這是個樂觀主義與新自由主義即將消亡的時代，而暴虐的歡愉終將以暴虐結束。如同當開放社會以全球化餵肥了封閉社會，我們就已經替民主之死或者全球戰爭寫下了劇本，問題只在於其會如何終結。

 

 

 

 

電影資訊

《絕命終結站：血脈》（Final Destination: Bloodlines）─Zach Lipovsky、Adam B. Stein，2025

 

延伸閱讀

《絕命終結站》系列（Final Destination series）
年份：2000–2011
系列簡介：從班機爆炸的預視開始，展開一連串「無形死神逐一收割倖存者」的死亡連鎖故事。以高度創意死亡機關與預視概念聞名，曾被視為新千禧年 B 級恐怖片代表之一。

《月光光新慌慌》（Halloween, 2018）
導演：大衛·高登·格林
Savoir 註：文中將女主奶奶比擬為潔美·李·寇蒂斯飾演的洛莉角色──一位歷經創傷、持續對抗災難輪迴的生還者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