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羅博物館》:是誰膽敢充當「女教皇」?

 

我願意謙卑地承認,我的說法總是帶有偏見。雖然我具備學術背景,但也是一位塔羅解牌師,而且,我自詡詩意之眼永遠凌駕於理智之眼。因此,本書不是一部百科全書,我並不妄求呈現塔羅世界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或者最密切的歷史關聯。我憑藉著自己專屬的感覺來策劃本書,展示那些我覺得因其美麗、系統原創性,或因其訴說的離奇故事而迷人的收藏品。

──拉媞西亞.巴比埃

 

她身穿一套從「教皇」牌獲得靈感的服裝,在此前的許多個世紀,只有白人男性穿過。

 

文|拉媞西亞.巴比埃(Laetitia Barbier)

 

  二○一八年,巴貝多歌手蕾哈娜(Rihanna)現身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慈善晚宴(Met Gala),盛裝踏上紅地毯。她身穿一套從「教皇」牌獲得靈感的服裝,包括鑲滿珠寶的斗蓬和超短連衣裙,露出踩著十二吋高跟鞋的雙腿。目睹她這身隆重的裝扮,有誰能不當回事?在這場天主教主題的時尚盛會中,蕾哈娜撩人的裝扮不僅非正式地贏得「最佳服裝」,也在炫麗的嘩然爭議中引發了騷動。蕾哈娜一夜之間改造了西方世界最重要的精神領袖之一、羅馬天主教教宗的標誌,並利用機會創造出她自己的象徵性服裝,而這種服裝在此前的許多個世紀,只有白人男性穿過。

 

  如此強而有力的形象令輿論界震驚、傾心和著迷,我也不例外。她渾身散發權威的魅力,從容不迫、大步跨上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紅色階梯,與攝影機保持堅定的目光接觸,迷死了跟前的一大票攝影師。她大膽的服裝造型和隨後引發的喧騰十分有趣,立即使我想起塔羅女教皇/女祭司的格言。這張牌是許多讀者最喜歡的牌之一,編織出與蕾哈娜禁忌的外表完全相同的文化矛盾—女性、智慧和權力的爆炸性碰撞,證實了家父長秩序中的女性神秘。

 

  歷史上在塔羅中被稱作「女教皇」的這個女性人物是誰?她後來如何變成「女祭司」?她的身分、角色和重要性一直令許多學者著迷,也使得她成為大阿爾克納中最富爭議性的人物之一。她首度出現在十五世紀的義大利王牌中,被描繪成一名穿著宗教服裝的女子,戴著教皇冠冕,即便在今日我們現代人的眼中看來,似乎也顯得不適宜。直至今日,梵蒂岡統治集團裡仍然沒有女性的位置,這樣的形象讓人感覺格格不入。女教皇顯然讓人想起「教皇瓊安」(Pope Joan)的迷人傳說,這個傳說在中世紀晚期的歐洲日益受到歡迎。

 

「教皇瓊安」的分娩。木刻畫,出自薄伽丘《名女人傳》(De Mulieribus Claris),海因里希。

 

  傳說是這麼說的:第九世紀時,這位博學的女子成功地假扮男人,一步步往上爬,最後被推舉為教皇。她的託辭據說維持了好幾年時間沒被拆穿,直到某天,身懷六甲的女教皇在行進的隊伍中分娩,讓身旁的紅衣主教們大吃一驚,或者應該說是驚恐萬分。

 

  「教皇瓊安」的故事在中世紀手抄本中大量被描繪作為插圖,但這似乎並不合適。早期的王牌是受義大利北部貴族的委託而繪製,我們難以相信目的是為了嘲弄羅馬天主教當局的正當性。更可能的情況是,這位戴著三重冕的少女代表了擬人化的「教會之母」,是虔信教徒的保護者和養育者,或者這是義大利教堂裡一幅少見的「信仰」寓意畫。直至十九世紀,塔羅「女教皇」的配備並無太多的改變,她總是戴著具有特色的教皇冠,通常手裡還拿著一本書。

 

  在《維斯康提.斯福扎塔羅》,藍色的書是畫面焦點,緊緊握在她手中,彷彿為了表明她不僅是知識的保衛者,也監督知識的取用。透過《馬賽塔羅》原型,「女教皇」圖像在十七世紀鞏固了下來,她不僅手持書本,而且還認真地閱讀,大大的書本攤開在膝上。當我們注視她時,幾乎感覺會打斷她的閱讀,那是一種經年的儀式、孕育想法的冥思。她抬起頭,但不是在看我們。神秘的「女教皇」令人生畏且難以窺測,她的難以親近使她更教人信服。她脫離常規、顛覆歡愉和母性,她的女性氣質挑戰了社會對她和一般女性的期待。她飽讀書中的難解之謎,成為孕育神聖知識的容器,她的親切只保留給靈性、直覺和秘傳的事物。

 

「女教皇」,出自《維斯康提-斯福扎塔羅》,據稱作者為博尼法喬.班波(Bonifacio Bembo),約1450年。這張牌收藏於紐約摩根圖書館(Morgan Library)。

 

  在她身後,捲曲環繞的帷幔張開在兩根柱子之間。這些圖像細節,以及十八世紀祕傳圈子裡所發展出來、關於塔羅源起於埃及的想法,最終將導致「女教皇」被詮釋為喬裝的伊西斯(Isis,埃及神話中農業和生育女神)。她的三重冕逐漸被新月形頭飾給取代,並透過反射來產生照明。她變成跨越兩界的女性人物,是普西芬尼式的存在,不同於凡塵俗世裡的教皇。她能來去於不同的世界並提供啟示,她不只是精通神秘儀式的學者,還變成神聖領域的守門人,從而讓人類經驗與神產生了連結。共濟會的傳統宣稱她的柱子為雅斤(Joachim)和波阿斯(Boaz),那是所羅門聖殿入口的兩根柱子,使她成為兩極之間的中心點。她以非現實的方式揭開帷幕,讓感知在客觀和主觀之間搖曳。

 

  從這點來說,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期,當她找到新的象徵身分而成為「女祭司」,她的身體已然喪失了實質的密度。在萊德-韋特-史密斯塔羅中,這位月亮女先知只是一個坐在立方體上的軀體,從瀑布般流動的靈質長袍中升起。她坐鎮於她所守護的聖殿,手持聖律,當我們注視她,我們看見的是一個虛影,一幅精神的全像圖,如同韋特的描述,她是為上帝以女性示現的「神之顯現」(Shekinah),以及「大阿爾克納中最崇高和最神聖的一張牌」。

 

 波希米亞人塔羅(Le Tarot des Bohemiens),此為作者帕普斯,迪維爾(Durville)於1911年發行的第二版。牌卡圖案由讓-加布里埃爾.古利納(Jean-Gabriel Goulinat)設計。

 

1839年發行,蘇珊.博納汀(Suzanne Bernardin)作品。

 

「聖殿」,羅伯特.法爾科尼耶(Robert Falconnier)的《奧祕塔羅》(Hermetic Tarot)的第二張牌,奧圖.韋格納(Otto Wegener)設計,1896年。

 

  這是一個奇特現象,由於具備強而有力的圖像,牌卡遊戲被綁架成為占卜或冥想的工具。我們無法以決定性的標準來斷言這些圖像到底代表什麼意思,然而,或許有解讀者試圖這麼做了,他們相信自己已經識破了塔羅「真正的秘密」,並試圖鞏固這個一直變動的傳統,使之符合某些教義。如我們所見,十五世紀的維斯康提-斯福扎(Visconti-Sforza)塔羅的「教皇」,與萊德-韋特-史密斯塔羅的「祭司長」(Hierophant)鮮有共通之處,然而,這兩張牌所包含的故事肯定都值得一提。


  牌卡是象徵和化身的最終容器,當我們在舒適的模擬狀態下,為了好玩而使用牌卡時,這些大道理顯得平易近人,它們就印在手掌大小的紙片上,感覺不那麼兇巴巴的。它們的黑色鏡面本質,反映出我們自身的文化和私密性。我們利用牌卡進行占卜,希望遇見我們內在的陌生人,這已超出它們原本的表面用途。接下來的篇幅,我們將見到許多非常美麗的圖像。一盒盒牌卡不只是好玩的裝置—它們與藝術領域有著諸多關聯。一副塔羅牌,舉例來說,就像一座便於攜帶的博物館。本質上,它呈現了遵照線性開展原則的靜態收藏品。編上號碼的大阿爾克納及其敘事順序,本身便可當成一部藝術史來閱讀。


  「愚者」的旅程是個連續體、一個啟蒙故事,合乎規範且以經驗為依歸,如歌劇般高低起伏的相互接替。當我們洗牌和擺出牌陣,牌卡就變成了小規模的臨時展,由機率負責優雅地策展。每張牌都保有自身完整的敘事,它們被重新創造,透過與其他牌的接觸,建構出一個新的故事。

 

(本文為《塔羅博物館:超過百幅珍稀牌卡大公開,第一本塔羅圖像研究專書!》部分書摘)

 

 

《塔羅博物館》中文版書封。

 

 

書籍資訊

書名:《塔羅博物館:超過百幅珍稀牌卡大公開,第一本塔羅圖像研究專書!【精裝典藏版】》 Tarot and Divination Cards: A Visual Archive
作者:拉媞西亞.巴比耶(Laetitia Barbier)
出版:漫遊者文化
日期: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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