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至恩

譯｜梁如幸

 

　　雖然我決定不生小孩的決心到達百分之九十八左右，但其實內心並不是一直都很平靜又怡然自得的，沒想到在看《蟻人與黃蜂女》時，竟會如此揪心。每當看到身為英雄的黃蜂女，無法和為了執行任務而離開自己身邊的母親珍妮特見面，兩人彼此想念的場面時，我的心彷彿被針刺一般地隱隱作痛，我對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反應感到驚訝。這並不是沉浸在她們因為見不到面而心急如焚的心情之中，反倒是覺得那是一個不屬於我的故事。

 

　　某天看到有線電視台播映的《媽媽咪呀！》，湧現出與二十多歲時看音樂劇時截然不同的感覺。唐娜在女兒蘇菲婚禮的當天早上，一面梳著頭髮，一面唱著〈從指縫中流過〉（Slipping Through My Fingers）的那一段場景，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我這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關係，也無法實際感覺那樣的感受，卻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些悲傷。

　　世界上有許多故事、小說、散文，而且尤其是適合普羅大眾觀看的電影或連續劇，常會操作媽媽與孩子之間的親情，很多時候能讓故事往下繼續發展的最強大的力量，就是「母愛」。

 

　　雖然我身為女兒，但卻從未當過媽媽，有時候會因為永遠無法真切了解的那個世界，而感到有些若有所失，那麼其他無子女女性又是如何呢？

 

昭妍：我每次都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啊。（笑）因為我和父母之間的感情很深厚，所以經常站在子女的立場來看這些故事。的確，如果從父母的立場來看的話，會是相當不一樣的。

 

閔夏：嗯......母愛？老實說我不太有共鳴，如果是父母患有失智症的電影，那真的會感覺非常難過，可是如果是尋找走失女兒這類的故事的話，可以說是不太會帶有什麼感情來看的吧？

 

勝珠：我非常不喜歡。現今的電視劇大部分都強調母愛、父愛，而且都一直強調性別刻板印象，好像那樣才是正常的。如果不這樣生活的話，就被視為異類。

另外，還把這世上不平等與不近情理的許多問題都包裝成是感情問題。有時候我會覺得，這些媒體是可以這樣任意把「垃圾」丟給大眾看嗎？我看到這些節目就會在節目留言版上抗議，要求立刻停播這樣的節目。

 

英智：超級、超級討厭，一點都不有趣，也覺得很膩了，可是看了又會跟著哭。（笑）總而言之，我認為他們實在是太缺乏想像力了。通常我們看韓國電影，女人會變得冷酷無情的理由全都是因為失去孩子，我想人們賦予了這種模式相當多的意義。

〔妳在生活中有什麼特別強烈的經驗嗎？〕製作這種電影的人通常不都是男人嗎？他們或許不太清楚，有些媽媽可能不會愛孩子到願意付出自己生命的程度也說不定......（笑）

〔妳覺得人們唯獨在描寫母愛時才會特別誇張嗎？〕是啊，但是大家似乎都已習以為常，也喜歡這種方式的呈現。其實我非常討厭「用孩子來認可母親的存在意義重大」的敘述方式，彷彿沒有孩子的女性就不能完整一樣。教學時只要看到孩子讀的課本上，有媽媽從頭到尾只穿著圍裙的圖片就會刻意忽視，這樣的女性形象實在太過平凡無奇了。

 

廷媛：每次在戲裡看到，父母從頭至尾都為子女擔心不已的場面，都會深深覺得「這種事我真的做不到啊......」（笑），對大部分的人來說，母愛或父愛的確背後是有著強烈且壯烈的情感。

不久前，我在某次聚會中認識一個朋友，她說她生產時因為大量出血而被轉送到大醫院的事情。那時真的是生死交關的情況，她說因為她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所以心想「我絕對不能死」，如果不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可能會沒辦法活下來。

 

　　聽了廷媛的分享之後，我想起了幾年前看過某位女性記者寫的專欄，回家後馬上找了出來。

 

不久前看到了之前因生產請假，才剛復職不到一週的公務員就過勞死的消息，當下我腦中浮現了某一年的冬天，那時生完第一個孩子剛復職沒多久，我在武橋洞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突然哭了出來：「啊，原來我已經失去自殺的自由啊！」

因為有了不管怎麼樣都要活下去把孩子養大的想法，令我感到相當害怕。當時我站在路邊痛哭失聲的心情，大概就和那位公務員是一樣的吧。

──朴善英記者，〈36.5 ：只有我獨自準時下班時〉，二○一七年二月三日，韓國日報。

　　「啊，原來我已經失去自殺的自由啊！」

 

　　我清楚地記得寫這篇文章的人是位母親，以及這一句痛徹心扉的告白，曾縈繞在我內心好長一段時間。在我的人生中，無法感受到這種不顧生死的感覺，卻讓我在覺得安心的同時，也感到一絲失落，這種失落感連結了我無法完全理解這個世界的恐懼，即使是現在，我偶爾也會感受到那樣的恐懼。

 

　　雖然我真的很喜歡《媽媽咪呀！》，但只要想起這部作品，我便無法輕易忽視內心裡泛起的一陣苦澀。當意識到自己不屬於所謂「一般」的故事中，發現世界上大多數人是生活在我不了解的世界時，不知道為什麼會變得有些焦躁。

 

　　但是，現在我是這麼想的：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在所有故事中找到與之相應的點，並能佔有一席之地，想要完全了解這個世界，這不會太異想天開了嗎？我選擇了這個世界的自由，關上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如果是因為和我相似的故事太少而感到心酸寂寞的話，那麼我就來述說我的故事吧。

 

（本文為《我不想當媽媽：18位頂客族女性的煩惱、幸福與人際關係》部分書摘）

 

 

書籍資訊

書名：《我不想當媽媽：18位頂客族女性的煩惱、幸福與人際關係》 엄마는 되지 않기로 했습니다

作者：崔至恩

出版：時報出版

日期：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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