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皆如伊卡洛斯:《只有悲傷才是美麗的》

Mietek是一位傳奇的鋼琴演奏家,也是一座孤寂的島嶼。 

  看完馬歇皮爾修扎(Maciej Pieprzyca)的《只有悲傷才是美麗的》,爵士音樂家Mieczyslaw Kosz的模樣,不斷把人帶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裡。過一陣子後,前蘇聯電影導演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偶然地從記憶裡浮現上來,才恍然大悟這樣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

 

  塔可夫斯基的半自傳作品、同時也親自在片中飾演年老臥床的男主角Alexei的《鏡子》(Mirror,1975),或許和《只有悲傷才是美麗的》在敘事結構上沒有任何共通之處,但是仔細往內容的深處看去,我們發現兩部電影於根本上皆是由個人最初生命記憶出發。

 

  《只有悲傷才是美麗的》以Mietek走上台前、參加他尚不知道將成為人生轉捩點的爵士音樂會作為開始,並在其後Mietek走到生命盡頭的歲月裡不時地將他帶回過去的記憶中。Mietek是一位傳奇的鋼琴演奏家,也是一座孤寂的島嶼——火山與板塊的運動讓他猛地從海裡浮現,然眼疾卻使他終其一生不能動彈,無法游向其他人,也無法接納其他人,將所有人推離自己的岸邊。年幼的他因為眼疾而被父母拋棄,成年甚至成名後也因為這始終揮之不去的背棄感而終於放棄了自己。

 

  作為一座島嶼,過去的每一段記憶就像周邊的海浪,不斷地拍打在Mietek的岸邊上。有時靈魂的海面上刮起了暴風雨——這令Mietek想起自己在被醫生宣告將永遠地失去視力時,以及父親將視力已經損壞的他放在馬房內,故意使馬狂暴地踩踏、彷彿要藉此營造自己意外死去的景象。也有許多時刻,Mietek想起自己在教會學校中度過的日子,海面呈現一片祥和寧靜——修女溫柔地哄他入睡,告訴他:「如果我可以結婚,我會嫁給像你一樣勇敢的人。」或是在陽光明媚的午後,站在窗邊上,以所剩不多的視力偷看修女柔軟的身體曲線,以及對母親告訴他如何以鋼琴鍵盤去記下顏色——這是他對母親最後的記憶。

 

「如果我可以結婚,我會嫁給像你一樣勇敢的人。」

 

  至於《鏡子》裡Alexei,他的時空更為多重與破碎:Alexei的意識在過去、現在、夢境,尚未發生的未來、不同時期的人物影像相互重疊的情境、甚至是自己還未出生的時空之間,反覆地來回與跳躍。Alexei對於記憶與夢境中所有元素的混合與回顧,並不意味著他想要在過去找到他和現在之間的連結,而某種程度上更多的是理解他人在自己生命中的意涵為何,他們對自己的生命產生了何等的影響。

 

  而Mietek成名後那些不時回到意識裡的記憶,同樣使他審視了這些人在生命中的意義:早年與母親、父親、修女的關係,眼疾及其所構成的不安全感、自我懷疑、恃才傲物,不斷地在與朋友Gutek、賞識Mietek才華的Danowicz、女歌手Zuza或是酒吧的女服務生Martha的關係中顯現。從此一層面看來,Mietek與Alexei一生都深受著記憶干擾。也許Mietek從窗台一躍而下時,不僅想著要飛翔、同時想著擺脫那些跟在自己身後的暗影——最終也如伊卡洛斯(Icarus),在躍入空中後向下墜落,歸於大海裡。

 

 

 

 

電影資訊

只有悲傷才是美麗的》(Ikar. Legenda Mietka Kosza/Icarus. The Legend of Mietek Kosz)─Maciej Pieprzyca,2020[台灣]

 

你可能會喜歡

美麗的人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殺人放火?《天使怎麼了》

當代作品的理想樣貌──以芬蘭作曲家Kaija Saariaho的〈Sept Papillons〉為例

你可以表演音樂,但是不准正眼看我們:種族隔離演唱會

〈If We're Being Honest〉:若我們對自己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