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舞與吻手禮:《紅色女皇》(1934)

紅色女王描述凱瑟琳大帝的傳奇一生。

 

  在歷史洪流裡,登上權力寶座的各國女王總能激發後世無限遐想,進行創作,而瑪琳黛德麗(Marlene Dietrich)主演的《紅色女皇》(The Scarlet Empress,另譯《放蕩的女皇》),便是再現女王身影的電影奇葩。

 

  《紅色女皇》根據俄國凱撒琳大帝(Catherine the Great)日記,描述她由一位普魯士地區的小公主,嫁與俄羅斯皇儲,最後殺死丈夫登上皇位的過程。迥異於許多傳記電影以重現歷史場景細節製造真實感,導演史登堡(Josef von Sternberg)透過極度風格化的視覺語言,繁複誇張的場景和服裝設計,逐步堆疊凱撒琳身體形象與她所處的空間變化,渲染凱撒琳女皇的傳奇氛圍。

 

  影片一開始,觀眾看見原名索菲亞的年輕公主如溫馴的洋娃娃,穿戴著蓬裙和荷葉邊帽兜,不斷重複對長輩的吻手禮,遵循父親的基督徒教義訓誡,決心作彼得大公忠貞服從的妻子。

 

終日面對的,是這樣一位丈夫彼得大公。

 

  然而在凱撒琳抵達俄羅斯後,透過她的視角,觀眾與她一同為俄羅斯宮廷的視覺奇觀與背後隱含的集體道德墮落所震撼。皇宮華麗沈重的大門、詭譎的異國裝飾,畸怪扭曲的人形燭台和桌椅,構成一個窒息封閉的空間,史登堡在其中運用表現主義攝影風格,以對比強烈的光影,不規則或尖銳角度的取景,突顯索菲亞的心理困境。在俄羅斯索菲亞被改名為凱撒琳,被迫改宗東正教,現任女皇伊麗莎白視她為生產子嗣的工具,而她的丈夫彼得大公,伊麗莎白女皇的外甥,個性乖戾狂躁。當她得知暗戀對象阿歷克西是伊麗莎白女皇祕密孌寵後,終於對愛情幻滅,放棄父權道德訓誨,隨意揀選一位守衛通姦,誕下王位繼承人。

 

凱瑟琳對阿歷克西懷有好感,然而阿歷克西屬於更有權力的女人所有。

 

薄紗:陰性的偽裝

 

  史登堡巧妙運用薄紗這項道具,象徵凱撒琳產後性格的轉折。婚禮上身披婚紗的凱撒琳,順從地讓東正教神父在她和彼得雙手繫上紗結,以示婚約堅固不摧,其後薄紗卻變成她與男人調情的情色武器。當彼得瘋癲地在宮內操練衛兵,命令手下將劍指向凱撒琳胸部,凱撒琳看似輕佻地將紗巾套住彼得劍尖,輕鬆化解了這場危機。在另一場景,凱撒琳換上充滿戀物誘惑的羽毛裝,報復當初阿歷克西間接施予她的羞辱,同時也用佈滿細孔的紗幔遮掩/揭露她臉部特寫透漏的愛恨糾葛。隨著凱撒琳愈來愈熟練使用薄紗情色化身體,她周旋在宮廷性遊戲中的身影也愈發輕盈自在,反過來掌握以往曾侷限她的宮殿空間,逐漸往權力核心邁進。

 

非常女性化的薄紗,帶出主角人格的變化。 

 

  彼得登基後脾氣喜怒不定,行為暴虐無道,加劇了他與凱撒琳的衝突。歷史上凱撒琳大帝之所以能成功奪權,固然有其情人的協助,但與她本身一直暗中與各方勢力結盟和爭取民心也有關係。電影在處理凱撒琳政治手腕時,卻大多著墨在她以美貌和魅力征服整隊皇家侍衛軍團,不免讓人感到些許荒謬。最後凱撒琳號召軍隊突襲,瑪琳黛德麗穿上軍裝,騎著白馬在士兵簇擁下衝進宮殿,獲得東正教神父證明即位的合法性,一連串軍隊源源不絕湧入宮殿輸誠,交叉剪接東正教聖像和凱撒琳狂喜面容的蒙太奇鏡頭,配合鐘聲和軍樂,將觀眾情緒提升到高潮。

 

最終,凱瑟琳引入軍隊,武力政變成功。

 

致命危險的女人

 

  綜觀《紅色女皇》,它的視覺設計、光影構圖和場景調度堪稱好萊塢30年代攝影棚時期電影的傑作,但敘事結構和人物塑造過於薄弱,史登堡甚至坦言,他根本不在意劇情。然而,從他精心打造的影像語言,仍可以追蹤凱撒琳由一個符合傳統女性角色期待的少女、王位繼承人的生產工具,變身成為憑藉情色資本攀上權力高峰,神祕危險的「致命女人」(Femme fatale)的軌跡。瑪琳黛德麗戎裝流露的中性魅力,讓人想起她在《摩洛哥》(Morocco)著名的男性禮服紳士帽裝扮,更增強了凱撒琳兼具陽剛與陰性氣質,雌雄同體的女皇身體形象,令人進一步思考女王處於傳統上被劃歸為男性特權的公領域,鬆動性別界限,由被凝視的客體,藉由扮裝吸聚慾望,翻轉為權力主體的種種可能。

 

世事莫非棋局。 

   有別於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Elizabeth I)去情慾化的「處女女王」形象,《紅色女皇》則顯現了以情慾擾動父權政治秩序,與之共謀分潤權力的另一種女王形象,而瑪琳黛德麗鏡頭前薄紗後的絕美容顏,也透露電影作為一種「窺視的藝術」,如何顯曝歷史上女王身體政治美學的矛盾與曖昧。

 

 

電影資訊

《紅色女皇》(The Scarlet Empress)-Josef von Sternberg,1934

你可能會喜歡

公雞沒有雞雞,卻夜夜停留在女人溫柔的巷子裡:《雞冠天下》

逆轉之深處有光──評吉永史《大奧》

用紙片和圖畫製造聲音:蘇聯早期的合成音樂

《五月風暴》:青春在街頭蔓延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