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彼岸去看看:《大象席地而坐》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到了就發現,沒什麼不一樣。」

「你站在這邊,你想那邊肯定比這邊還好,但你不能去,你不去才能解決這邊的問題。」──王金,《大象席地而坐》

 

胡波使用那樣「慢」無止境的鏡頭,將所有無聲疼痛裝滿,所有的畫面都是沒有經過裁減的痛感。

  

  近四小時的電影(238分鐘),我想對任何膀胱不夠好、耐心不夠足的觀眾來說都是一項艱困挑戰,這也許也正是這片呼聲大雨點小的主因(喊著說要去看的人多,真的進到影院的卻不多)。既是導演胡波出道作,也同樣是遺作的《大象席地而坐》,「遺憾」未能完全表達再不能見到這獨特的敘事方式的那股失落。如果還有下一部,肯定也會是驚天動地的好作品。當然,一切的「之後」只能空憑想像。

  

  胡波使用那樣「慢」無止境的鏡頭,將所有無聲疼痛裝滿,所有的畫面都是沒有經過裁減的痛感。不能說喜歡,卻是能稱得上喜歡的電影,對我這樣的急性子來說這電影的確是慢、太冗長、留白與空檔太多,多到我能夠在電影院裡做起筆記,多到讓我想起上一部看到失去耐心的公路電影《霧中風景》。那樣漫長的時間裡,多數都在行走、眺望、沉思,其中塞滿各式各樣實則無法直言描繪的情緒,氣氛營造相當到位,像把從沒到過河北的觀眾,毫無違和的置放在那樣的場景裡。我們隨著攝影機,望著人物的後腦勺行走,亦步亦趨窺視著小人物的掙扎。那些不如己願的想像,卻全然沒法獲得的悵惘。

 

他們是那樣不顧一切地,說出各式各樣荒謬的言論。

  

  四條支線,四條全然不同的苦難。我很喜歡老爺爺的段落,像是所有期望有所發展的轉型中核心家庭會面對到的困境,為了換幢靠近都市核心更好的房子,更有利女兒未來求學發展,不知道是兒子媳婦或是女兒女婿的角色,積極的想將賣掉老先生的房產,並送老先生到養老院去。他們是那樣不顧一切地,說出各式各樣荒謬的言論,相對於他們無比聒噪大談養老院的百般好處,木訥的老先生只是承受,不多作回應,用著一隻老狗拖延離家的最後期限。關於養老院的鏡頭,裝載著更多,恰似動物園內被剝奪野生動物應有的生存自由的動物性焦慮與怠惰,重複地來回行走、生無可戀的面容、苟延殘喘的姿態,沒了寄望的空洞神情。那樣的畫面沒有暴力沒有血腥,卻極其駭人。

  

  「滿州里有一頭大象,每天就是坐在那裡,他就只是坐着,人們用叉子扔他他不予理會,人們扔給他食物他不知理睬。」作為寓言式的開場。平凡,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吸引力的引子,卻是生活一蹋糊塗沒有未來的小人物們日常裡最後的企盼。在他方遙遠的路途,是否也正說明了老先生王金的預言:人們活著都要對於彼岸有一點期待與嚮往,這樣才能夠在苦難的人生繼續堅持下去。儘管也許當真到了彼岸會覺得與此岸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活著就是不能夠失去那渺茫的希望吧。

 

 

電影資訊

大象席地而坐》(An Elephant Sitting Still)-胡波,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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