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安‧克羅蒂:沒有人把寫給年輕女孩看的小說當一回事,為何?

克羅蒂剛接觸寫作工作坊時,看見教授與同學經常嘲笑那些關於年輕女孩的月經、身體和愛情,封面上印著女鞋與口紅的青少年文學。

 

  截至目前為止,作家瑪麗安‧克羅蒂(Marian Crotty)幾乎所有的小說主題都關於年輕女性的愛情生活。長期以來,克羅蒂發現這是非常尷尬,而且她也無能為力改變的情況:雖然她總是書寫年輕女性的愛情生活,但她也一直暗地裡認為,這個主題不比其他傳統的男性主題那樣重要。

 

  這種想法的源頭不難理解,克羅蒂從21世紀初開始寫作,初期她剛接觸許多寫作工作坊時,看見教授與同學經常嘲笑那些關於年輕女孩的月經、身體和愛情,封面上印著女鞋與口紅的青少年文學。與此同時,這些人卻讚揚約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和菲力浦‧羅斯(Philip Roth)小說中男性主角的勃起與風流軼事,並認定這些關於青春期男孩的小說屬於成人文學。

 

  克羅蒂指出,描寫女性愛情生活的作家極少被男同學與男老師推崇,而那些被提及的故事也幾乎總是以疏遠的第三人稱講述,這表明了作者不僅比書中人物聰明,甚至有時是在取笑角色,克羅蒂寫道:「撰寫女性愛情生活的故事當然也可以被嚴肅看待,但前提是你寫的方式要表現出不把它當一回事的態度。」

 

這種態度有些出於父權體制下的自戀情結,而有些則是更為複雜的無知。

 

  這種態度有些出於父權體制下的自戀情結──因為我(男性)對年輕女性的故事不感興趣,所以其他人也不可能感興趣──而有些則是更為複雜的無知。如果你從來沒當過年輕女性,或者沒有嘗試理解年輕女性會遭遇的經歷,那年輕女性的愛情故事對你來說肯定難以理解,如同白人永遠無法明白有色人種走在美國街頭的感受。身為想戀愛的年輕女性,往往需要對權力進行複雜的交涉,也需要一段時間學習如何在不抹去自我的情況下找到親密關係:你該如何讓自己按自己想要的方式享受性愛,而不受到懲罰與批判呢?你如何在一段關係中不把別人視為理所當然,並找到權力與自主權?你如何在不會遭遇暴力的情況下約會、戀愛甚至生存呢?

 

  當克羅蒂剛開始學習寫作,她也很難在遵循「小說規則」的框架下,精準地描寫年輕女性的愛情生活,她說:「好的故事藉由畫面,而非敘述;有趣的角色透過行動,而非反應。」但要如何展示一些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的畫面呢?為什麼「被動性」就不值得當作文學主題呢?克羅蒂寫道:「當然,描寫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間裡思考的故事不太可能特別吸引人,但描寫一個處在危險之中,因為害怕無法動彈而不敢做任何事情的故事呢?」

 

  克羅蒂以自身經歷舉例,她寫道:「大約在2005年春天的某個星期日,我在亞利桑那州的街上走著,一輛車在我身旁慢了下來,裡面的男子開始向我搭訕。我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往前走,但他們還是跟著我。在下一個紅燈的時候,我穿過街道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但他們還是一直跟著我,只是現在他們從搭訕調情轉為憤怒咒罵。我還是無視他們,他們邊罵邊跟著我。最後我來到一個加油站,靠近停在一旁休息的計程車,請司機下車幫助我。這些男子還是在我身邊,直到計程車司機(他滿身是汗,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不情願地走下車,他們才願意離開現場。」

 

  克羅蒂繼續補充:「這些搭訕男子是主動的人物,因此,根據我在工作坊研學習的小說規則,他們應該屬於有趣的人物,但我呢?當我選擇不跟他們對話時,這是被動還是主動?我請一名陌生男子替我解圍又算哪一種呢?通俗的規則認為『被動』即無聊,因為它避開了衝突,彷彿我應該搭上陌生男子的車,去他們想去的地方,做他們想做的事情,才能讓故事更加緊張刺激。」

 

「女性主角與男性主角的故事運作方式不同,其根本原因在於兩者生活的規則不同。」

 

  越南裔美國小說家阮越清(Viet Thanh Nguyen)投書《紐約時報》指出,寫作工作坊所教導的「小說規則」是專為白人男性故事設定的規則,他寫道:「這些工作坊複製其意識形態,假裝『營造畫面感』(Show, don’t tell)是萬用的,但事實上,它只是特定人群的表達,即多數的白人,通常至少是中產階級,而且通常是男性。」克羅蒂認為,反對被動角色其實是一種差別待遇的規則,它將行動視為緊張的開端,將被動視為故事的結束。這種觀點總是把主角想像成演員,而不是被扮演的人,但這對許多女性來說很不現實──尤其是那些尋求性愛與建立親密關係的年輕女性。

 

  克羅蒂寫道:「這種發展出現在許多有關年輕女性的電影、書籍、電視節目和短篇故事中,而這些故事情節仰賴於暴力發生的可能性。然而,女性的被動也可以是故事的核心,而無須涉及男性暴力。女性主角與男性主角的故事運作方式不同,其根本原因在於兩者生活的規則不同。」

 

  在寫作與出版領域,要解決性別歧視問題是一項艱鉅的任務,有太多種太多樣的解決方式,而克羅蒂認為最簡單的一個方法,就是對抗內心「不自覺認為女性化書籍更沒價值」的念頭。

 

 

原文出處:Electric Literature

 

你可能會喜歡

人類的老二演化成如此平淡無奇的原因

盛大的崩塌,崩塌的盛大:4K重製版《教父》

畢竟,文學天分不是種普遍現象:《辛波斯卡談寫作》

英格蘭與威爾斯研議開罰不請自來的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