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魔力紅:黑色加勒比海人的認同與構成

海地的紀念雕像:「Le Marron Inconnu」 (無名的逃亡奴隸)。

 

  加勒比海地區原本居住著美洲原住民,歐洲殖民者引進了非洲黑奴與當地人通婚混血,當黑奴重獲自由,有些人加入了白人的那一方,而其他人則變成了「Maroon」,與歐洲殖民者對抗爭取獨立自主。

 

  「Maroon」具有雙關的意味,名詞為深栗色,動詞則是「使陷入困境」、「放逐」的意思,這些加勒比海抵抗歐洲殖民者的深色皮膚人民是「紅人」與「黑人」混血的後代,亦是「逃亡的奴隸」。

 

  政治學家、黑人研究學者塞德里克・羅賓遜(Cedric Robinson)提出,當一個被綁架的非洲人被迫在新大陸的種植園勞動,並且拒絕接受命運時,黑人基進傳統就出現了,單從這方面來看,跨大西洋的奴隸貿易誕生即為黑人基進傳統的誕生。後來,這種傳統又把被殖民的非洲人與黑奴後代連結起來。黑人基進傳統不僅存在於奴隸反抗和反帝國主義起義之中,也貫穿在黑人基進運動的著作與行動,他們都以馬克思主義的詞彙為靈感。

 

  儘管羅賓遜堅信與肯定馬克思對非洲的見解,但他也挑惕馬克思並沒有充分體悟到「非洲奴隸承載了混合的非洲文化,語言、思想、習俗、信仰與道德價值觀」。換句話說,被送往新大陸的黑奴不僅是被奴役的人類,也是非洲傳統的承載者。非洲文化和語言的痕跡至今仍在美洲的鄉村延續,比如語言學家發現哥倫比亞農村所說的「帕倫奎羅語」(基於西班牙克里奧語)混雜著剛果語,這是他們曾經被壓迫與反抗奴役的證據。

 

  但羅賓遜認為,如果黑人基進傳統源於拒絕向同化妥協——以及對殖民主義和奴隸制度兩大罪惡的頑強抵抗——那就不該錯誤地導向「黑人天生就有反抗基因」的荒謬說法。以哥倫比亞的帕倫克為例,來自法國、哥倫比亞、倫敦和伊朗的國際學者團隊發現,正如當地的口述傳統所說,帕倫克人確實與現在剛果的約姆布社群有關,而且還發現了DNA證據,但「這不會將帕倫克人連結到任何特定的非洲群體」。

 

「逃亡奴隸的南妮」帶領黑人擊敗了歐洲軍隊,而被民間傳說她具有超自然力量,稱為「偉大南妮」或「南妮女王」。

 

  儘管基因證據支持口述的歷史故事(帕倫克人即為從剛果來的黑奴後代),但剛果文化並沒有讓Maroon社群與「非洲」概念連結,假如沒有被這群自稱為「白人」殖民者奴役的共同經歷,他們也不會開始把自己視為「非洲人」與「黑人」。在所謂的新大陸裡,許多原本可能在非洲敵對的人們都戴上了相同的鎖鏈。據說對海地的一些人來說,天堂在非洲,而地獄則是永恆的奴役。也就是說,非洲人並沒有「基進」,反抗更不是源於基因。

 

  羅賓遜1983年出版的代表作《黑人馬克思主義》(Black Marxism)中,將黑色加勒比海人與黑人征服者進行了比較,強調黑人在新大陸上經常扮演著矛盾的角色。儘管黑人在新大陸的經歷與奴隸貿易有關,但也應該記住黑人之所以被綁架強迫勞動,是因為歐洲殖民者認為非洲的勞動力可以取代被蹂躪至幾乎滅絕的美洲原住民,這就是跨大西洋奴隸貿易最一開始的目的。

 

「逃亡奴隸的南妮」的肖像被放在牙買加鈔票上。

 

  此外,還有一些黑奴與自由人跟隨西班牙殖民者崛起的故事。已故的歷史地理學家彼得・格哈德(Peter Gerhard)寫過一篇文章探討胡安・加里多(Juan Garrido)的事蹟,他寫道:「加里多很明顯是個非洲人,他以自由人的身份橫渡大西洋,並參與了特諾奇蒂特蘭(Tenochtitlan,墨西哥阿茲特克的首都)的圍城戰。」加里多是少數享有特權的非洲人之一,他不是跨海來當奴隸,而是與西班牙殖民者並肩鎮壓當地原住民,加里多甚至在寫給國王的信上說:「我見證了所有的侵略、征服和議和行動。」

 

  出生於非洲的加里多加入了對波多黎各與古巴的侵略行動,他在西班牙的新殖民地種下了第一批小麥種子,甚至在退休前率領自己的黑奴與美洲原住民奴隸進行一次淘金探險。智利的胡安・瓦利安特(Juan Valiente)出生於非洲,他曾經是一名奴隸,在胡安・德・瓦爾迪維亞(Juan de Valdivia)征服智利時成為一名船長,後來被授予了自己的殖民地和奴隸,杜蘭大學美洲研究所主任馬修・雷斯托(Matthew Restall)寫道:「黑人征服者與西班牙人並肩作戰對抗原住民戰士,這些黑人冒著生命危險在戰場出生入死保護西班牙人,屠殺美洲原住民來改善自己的處境,但如果他們變成奴隸就會為自身自由而戰。」

 

蘇利南河岸邊的Maroon村莊,攝於1955年。

 

  例如在瓜地馬拉、貝里斯和尼加拉瓜可以找到加利富納人的祖先(加利富納人是加勒比海聖文森特島的黑人與美洲原住民通婚的後代),其祖先是島上驍勇善戰的群體,但後來被英國人驅逐到中美洲:一邊是面臨種族滅絕的美洲原住民,另一邊則是在難以忍受的環境條件下被迫勞動的黑奴。當時殖民者對種植園農場主和奴隸販子幾乎沒有任何限制,因此在聖文森特島的情況下,黑色加勒比海人的出現不僅是黑奴與美洲原住民結為聯盟,更是因為他們必須在面臨殖民者暴行時同心協力才得以生存。

 

  換句話說,黑人基進傳統源於非洲,但從來不是自發或天生的,而是在面對征服威脅時,不同種族融合開始學會共存。重要的是要記住,黑人和美洲原住民之間的融合並非必然(例如在牙買加,一些美洲原住民部落受僱剷除黑色加勒比海人群體),而這些群體內部也不存在必然的親屬關係。黑人基進傳統既非遺傳,也不是建立在與非洲親緣關係的習性偏好。

 

 

原文出處:Js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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